毛姆短篇小说《雨》的故事发生在太平洋的所罗门群岛,一艘客轮因雨天和疾病传染原因不得不停靠在帕果帕果岛上——一个有着土著居民的殖民地岛屿,达半个月之久。船上旅客传教士戴维森夫妇与医生麦克费尔夫妇借宿在一个土著居民家的二楼,而在一楼住的是二等舱旅客汤普森小姐,她是一位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整天与一帮男人寻欢作乐的女人。传教士戴维森无法忍受一楼这帮人的吵闹,要遣回汤普森小姐并要求她悔改。汤普森小姐为了能搭船继续前行,免去遣回被拘留,痛心悔改,听传教士的教导,性情随之大变,正当传教士为自己又“挽救”了一个堕落的灵魂而狂喜时,自己竟深陷汤普森小姐的引诱中。传教士在海边自杀。汤普森小姐重操旧业,放荡如初。
“她有罪,就得受苦。”
“我要她接受人类的惩罚,作为献给上帝的祭祀。”
这两句话可以作为《雨》中传教士对上帝认知的写照,他打着救赎的名义自以为是上帝代言人,实际的行为却在阻碍人们更清晰、真实地认识上帝。对待人的过错,他以人的眼光来判断而不是上帝的宽容与怜悯,因此说,他是一位被宗教捆绑的传教士。
被宗教捆绑的意思,就是以教会组织的规范、人的法规制度、旧约里的律法来待人而不是从上帝的爱出发,是为了宗教而传教,不是为上帝的救赎而传福音。正如一个家庭里的仆人,处处以主人对孩子管教来约束主人的孩子,却忽视主人的对孩子管教的本源是出于对孩子深切的爱,保留管束的形式而忽视爱的内容。
传教士戴维森被宗教捆绑,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 以人类的规范来审判人。从行为上,他反对土著的民俗。他尽到最大努力去禁止岛屿土著居民们跳群体舞。对 于“男男女女都穿着萨摩亚围腰”,戴维森认为“这是最猥亵的穿着,应该用法律来禁止这种服装。”他在一份报告里写道:“这些岛屿上的居民永远不会成为基督徒,除非十岁以上的儿童规定必须穿长裤”。事实是,上帝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穿着不够典雅而拒绝他寻求真理的心。在《圣经》中记载,大卫王知道运送耶和华的约柜到耶路撒冷绝非小事,他就跟着耶和华约柜的祭司一同进城,耶路撒冷的居民看见他们的王“四处蹦跳”、“极力跳舞”,大卫王因满心喜悦而不修边幅,赤身露体,与民同乐,耶和华不但不责罚大卫,还更加喜悦他。上帝造的人原本都没有穿衣服,只是人凭着自己的聪明,偏要以一片树叶遮体,偏要去分辨善恶。这些原始的土著居民,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喜乐与对大自然的赞美,这种表达实际上是对上帝敬拜的最好表达。
二、 戴维森用旧约律法界定世人的行为,对于愿意悔改的人仍不能宽容,以人的律法来审判。我们假使汤普森小姐是真的痛改前非,但即使她悔罪了也不能逃脱被遣回芝加哥的命运,她将为自己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面临至少三年的监牢和教化。正因为如此,汤普森小姐在极力自保与极度恨恶的情感中,设计引诱了传教士。她看出了传教士看重个人名誉过于一切的性格。
在新约中记载了耶稣对待一名被抓的行淫女子的故事: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拿的妇人来,叫她站在当中。就对耶稣说:“夫子,这妇人是正行淫之时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们,把这样的妇人用石头打死。你说该把她怎么样呢?”他们说这话,乃试探耶稣,要得着告他的把柄。耶稣却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还是不住地问他,耶稣就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于是又弯着腰用指头在地上画字。他们听见这话,就从老到少一个一个地都出去了,只剩下耶稣一人,还有那妇人仍然站在当中。耶稣就直起腰来,对她说:“妇人,那些人在哪里呢?没有人定你的罪吗?”她说:“主啊,没有。”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经上说,不要论断人,也不要审判人。“伸冤在我,我必报应。”
三、 冷漠,孤傲,自负。戴维森在小说里一出场,就给人一副冷漠的印象:整个客轮上竟然只有医生麦克费尔夫妇能与他们谈得来,借医生麦克费尔的话说,“我并不以为一个海外传教士该是这样一位大亨,居然摆出这副臭架子来。”“他们所信奉的宗教创始人可并不这样孤芳自赏。” 作者安排一个医生和传教士同行是有深层含义的。医生救治人的肉体,传教士救治人的灵魂。救治人的肉体成功与否尚有一个判断标准,但是救治人的灵魂就难以判断了。
戴维森的冷漠、孤傲最淋漓尽致的表现是他对汤普森小姐的态度上。从最开始他对她的不屑,表现出他自私自利的一面,不仅如此,他还借用地方官的势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故事里医生麦克费尔为汤普森小姐向总督求情,但总督迫于传教士的压力没有答应,也侧面说明了传教士个人权力的影响。
最终,传教士为自己的自负付上了生命的代价。他在肉体上的行为对汤普森小姐造成的心灵伤害甚至轻于他用教条教理来批判汤普森小姐对她造成的灵魂伤害,前者让汤普森小姐更加厌恶这类“贱男人”,而后者,使得像汤普森这一类的人对上帝的爱与救赎产生了错误的认识,对悔改与生命的重建彻底失去了信心和希望。传教士的死不仅让汤普森小姐得到了人身的自由,也使得传教士自身得以解脱,因为传教士对于肉体的犯罪不能用宽容来对待,他不放过别人,也不会放过自己,在他看来,唯有舍弃犯罪的肉体,才有灵魂得救的希望,他犯罪的身体给他带来了比死亡更大的痛苦。如果说,传教士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歪曲了上帝的本意,那么当他用自己一贯的律法思维来审判自己的行为时,他经历了人性的软弱,在自己的一套严格的审判标准面前,唯用肉体死亡来惩罚自己,才能“作为献给上帝的祭祀。”
从上述的情节看,戴维森这位传教士并未与上帝同行,也不是上帝忠实的仆人,因为一个被上帝的荣光填满的仆人是与世人同行并带领世人走向平安喜乐与欢欣颂赞的。
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戴维森太太和汤姆森小姐。文中的戴维森太太扮演了一个帮凶的角色。她本人刻薄、冠冕堂皇,不是一个心胸宽容善良的女人。这一点从一开始她对客轮上其他乘客的态度上可见端倪,后来她对待汤普生小姐的态度更是过犹不及。她对丈夫缺乏作为妻子的温柔,丈夫一直是她颜面的装饰,她过于在意丈夫的荣誉以满足虚荣心。在小说的结尾,对于丈夫的死,她很冷静,“如果他不在附近漫步,那么到这时候他一定非死亡不可了”。小说中描述了戴维森对“悔改”的汤普森小姐达到了崇拜的地步,认为自己就是碰一下她的衣衫都是亵渎。他平日里不受女人的喜爱,现在有一位“天使般的女性”对自己如此依赖甚至崇拜,他怎能把持得住那份狂喜?他认为完全是自己使这位原本放荡的女人变成了一位圣洁的天使,因此当汤普森小姐再次露出本来的面目,这位传教士的自尊完全瓦解了,他的信仰也彻底破碎了。他在被压抑的肉体欲望面前,尚若之前有圣经的律法和妻子的束缚,那么到后来,他已经无法分辨在诱惑中的自己处于什么立场了,只能任由人性战胜他自己精心建立起来的一套教义与自我规范。他的妻子对于传教士被诱惑乃至最后自杀是有预感的,文中一开始说的戴维森夫妇二人“都生着禁欲主义的面容”,这句话里有很多的暗示。
汤普森小姐并无特别之处,只是使用了自己最擅长的引诱男人的技巧——在传教士戴维森身上,还用了曲折和伪装的方式。对于全小说,她是一个故事的推动者,也是戴维森结局的直接原因。但是对于传教士本人的结局,即使没有汤普森小姐,也还会有另一个诱惑,问题的本质不是这个女人,而是传教士本人。
作者毛姆在他的小说中,大都贯入了基督救赎的背景,穿插了很多宗教与人性思考。了解基督精神与《圣经》的内容,不仅是阅读西方文学的必修功课,也是真正理解人性与神性的必经之路。上帝对受造之物一视同仁,只要受造者有一颗寻求与仰靠的心。世上无完人,人不是因好行为得救赎,而是因着上帝的恩典,和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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