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叫曹操,你们称他为一代枭雄。
哥哥曹丕,是那个知面不知心的魏文帝。
侄子曹睿魏明帝,继承他爹知面不知心。
而我就是曹植。
天赋过人,倍受宠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就是这个想法,让我大胆的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错,人不就该洒脱自由的活着吗?干嘛要整天带着面具,过得这么虚伪。
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可是结果却一言难尽。
初平三年(192)年,我出生在东武阳。
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带着他的军队又出征了。
他有个很大的理想——平定战乱,一统天下。
所以,父亲给我取名叫植,“种植希望,结束战争”的意思。
我十岁时,别人就称赞我为“神童”,不只是能背诵十几万字的诗词歌赋,更重要是我能言出成论,落笔成章。
那时的我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父亲因此很看重我,对我开始投入了更多的希望。
他带着我打仗。
一路走去,四处战火,太多的饥民吃不起饭,时常在路边就饿倒。
我很难过。
从那时起,我就决定要像父亲那样,做个有理想的人,让天下人都吃饱饭,不再流离失所。
那一年,父亲消灭了袁氏老巢。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他大喜,让人建造铜雀台,说要彰显平定四海之功。
铜雀台建好后,父亲带领我们一起去参观。它真得很壮观,站在上面可以把这座城一览无余。
我们看着远处的风景,父亲突然有个提议,让每人写篇文章赞美这座高楼。
我心想:这正是我的强项,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了。
很快我写好了一篇《登台赋》拿给父亲看。
“同天地之矩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王。”
父亲念完后,惊讶地问我:“你这是抄的哪位大家的文章。”
我很不服气,父亲太小看我了:“我下笔就能写文,不信,您再考我试试。”
他流露出欣慰的表情,当着所有人的面夸赞我。
这时身边的人都附和着父亲,对我一通赞美。说真的,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已经习惯了别人对我这种崇拜的眼神。
我记事以来,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上天的眷顾,父母的宠爱,旁人的钦慕,让我活得无忧无虑,快乐自在。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年父亲给了我一个封号,叫“平原侯”,还赏了我五千户邑。
这下有钱了,我可以买更多的美酒,结交想认识的有才之士,与他们开怀畅饮了。
这不,我又看中了一个名士,他很有才华,不过我哥哥曹丕先看上了。
这时的我,依然傻白甜,觉得这也没什么。我还是有办法让他到我这里来。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对哥哥的人才下手了。
于是,我向父亲要人,他最先不许,我就说:可以让邯郸淳先来见我一面吗?看他愿意给谁打工?
父亲同意了。
那天天气很热,我让邯郸淳先坐了一会儿。我装扮了一下,给他跳胡舞,耍杂技,吟诗词,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告诉他我就是曹植时,他顿时惊呆了。我想他应该被我收服了。果然,第二天他就告诉我哥哥,不去他那里就职了。
我也没想当时哥哥的脸黑的有多难看,反正是邯郸淳自己选择的,也算公平。后来,我才知道:哥哥的脸黑过砚台墨。
214年,我又陪父亲去西征,路过涡水边,父亲又提议做赋。我在桥上徘徊,突然有了灵感,创作了那首《白马篇》: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
念完,父亲欣慰的摸着胡须,大家也对我连连称赞。
凯旋回来,父亲加封我“临淄侯”,给我增加五千户邑。我地位更高,也更有钱了。
他选了几位稳重有教养的名士,来做我的老师。其中邢颙是父亲最看重的那一个,但我讨厌邢颙那套刻板的处事方式。
这不,我又犯了他的忌。
一些朋友经常说赋不好写,我说:这个本来就是小门类,根本不值一提,你们还觉得难,我也是搞不懂。
看我这样轻浮狂傲,邢颙来劝我:“不要这么刻薄,做人要稳重些。”
我不听,他打小报告。
后来父亲也写信给我:“我年轻时也是很愤青,但从来没有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希望你也不要。”
但我认为规则都是给那些庸人守的。我有上天眷顾,天赋异禀,怎么能跟一般人相提并论?
随性自在才是我本来的风格。可是我忘记了父亲不只是父亲,还是“君王”。
那天我写了一封信给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刘桢,表达我对邢颙的不满,想让他给我站队。结果刘桢回信:你这样疏远形颙,与我交好,让我很为难。
我很不快,开始和王粲走得近。王粲何许人?也是后来的建安七子这一。你们说他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受待见的人。”
我为他不平:“这样的人才得不到重用,太可惜了。”
渐渐的我发现,爱对我唠叨的人少了。不再有人管束,我自在多了,就开始闯祸了。
一天,我和哥哥喝了酒想出城,就去了司马门。那里的守卫太刻板,死活不让我出门。“好吧,那我就硬闯。”
没想到,父亲第二天就训斥我:“你太让我失望,司马门是天子和我才能出入的。”
看到父亲这么生气,我认错了。但我心里不服气:“哪有这么多规矩。”
但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真得让我后悔了。
那天父亲让我带兵,去支援被关羽困在樊城的叔伯曹仁。我接了军令,可是当天夜里我一时兴起又喝醉了。父亲部署时,我完全不在状态,结果很糟糕。
我也知道,这次父亲彻底对我失望了。
他们说我:“任性而行,不自雕励,饮酒不节。”其实,我只是太过豪放了些。
后来,父亲把世子之位传给了哥哥曹丕。
虽然我很难过,但是更多的是因为父亲不再信任我。
自从那以后,我才算真正认识这位哥哥。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藏得太深了。
他开始找拥护我的人的麻烦,专挑他们的错处,特别是与我要好的丁仪。
为此我还写信给丁仪吐槽:一朝得势,就开始公报私仇。没想到,哥哥继位后,就把丁仪满门抄斩。
我哭了,可我什么也做了不了,保护不了自己的朋友,也只能为他们抱怨两句。
220年父亲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哥哥曹丕终于坐上了他想要的位置,而我的人生也从此截然不同。
这世上,所有的果,都有必然的因。
我后悔了。
哥哥并没有放我去封地,而是故意找了个理由治我的罪。这时我才明白:“虽然是亲兄弟,但他对我也嫉恨深久。”
他让我七步作诗,如果不行,就要治我死罪。我强撑着内心的悲愤作了《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看到了哥哥眼里也含着泪,他放了我。
我终于去了封地,但并没有消停,总有人找我的错处。奇葩的是,他们治罪的理由都是我喝酒后耍酒疯。
真应了那句话:“你弱时,坏人最多。”
我开始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是被贬,就是在搬家的路上,生活困顿,没有朋友。
唯一不死心的是,不忘自己少年时报国的理想。
为了见哥哥一面,那些傲气放下了,我写信讨好他:“迟奉圣颜,如渴如饥。”虽然很难堪,但是我也没办法了。
可就算这样,他也还是不待见我。我失落的走了,到了洛水时,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写下了那篇《洛神赋》。
我知道,现在能保住命都不错了,还谈什么理想?哥哥对我的防备远大于我们儿时的情意。
226年,哥哥去世了。他走之前送了我十多件衣服。我知道他是想和解的,但是我被他整怕了。他这一生都太会装了。
但是如今的我,随性的风格没了,也学会装了,跟他没什么两样。
什么风度,什么气节,全都在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我写诔文赞颂他一生的功绩,吹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反正这种事,我也手熟了。
同年,侄子曹睿上位后,我以为我的机会又来了,他跟我关系一向不错。
于是我真诚的写下《求自试表》,只想尽为国家尽一点自己微薄的力量,立一点少许的功劳。
可这家伙跟他爹一样,知人知面不知心,城府太深,防我像防贼一样。
我以为的只是我以为的。
“算了,还是算了吧。”我这一生也只能写点贺瑞、哀诔,歌功颂德的文。
想想曾经的我,有父母的宠爱,上天的眷顾,朋友的欣赏,众人的崇拜。可是这些都一去不复返,唯一还有的,就是这双手还可以写写东西聊以慰籍。
我时常在院子里边喝酒边冥想:
我的人生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曾经一手好牌,最后却落得郁郁不得志。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无论是我的哥哥曹丕,还是侄子曹睿,他们或许也从来不想,成为那样心机深沉的人。
只是,我们生在了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张大网,每个人都被粘在网上,不去为自己奋力挣扎,只能任人践踏。
原来,真正的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拥有更多为自己选择的权利。
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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