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总是落在秧青色的南方,落在姑苏寒山寺、徽州西递村,落在秦淮河的灯影里、富春江的柔波上,打湿了竹叶稻叶荷叶柳叶、鱼鳞瓦油纸伞鸟篷船青石桥,打湿了衡山庐山黄山峨眉山雁荡山、太湖洪泽湖洞庭湖鄱阳湖,还有白娘子的断桥、李煜的雕栏、唐伯虎的桃花、温庭筠的青衫。这是梅子黄时雨.寒雨连江夜入吴,巴山夜雨涨秋池——这是南方的雨啊,在江南三月杏花村一蓑纷飞的细雨中……那清甜婉转的黄梅调让人想起南方故乡的炊烟牧歌与青梅竹马,还有那清清甜甜的黄梅子黄梅雨黄梅戏。
2 花蕾是蛹,是一种未经展示未经破坏的浓缩的美。花蕾是正月的灯谜,未猜中前可以有一千个谜底。花蕾是胎儿,似乎浑淹无知,却有时喜欢用强烈的胎动来证实自己。
花的美在于它的无中生有,在于它的穷通变化。有时,一夜之间,花拆了,有时,半个上午,花胖了,花的美不全在色、香,在于那份不可思议。我喜欢慎重其事地坐着昙花开放,其实昙花并不是太好看的一种花,它的美在于它的仙人掌的身世的给人的沙漠联想,以及它猝然而逝所带给人的悼念,但昙花的拆放却是一种扎实的美,像一则爱情故事,美在过程,而不在结局。有一种月黄色的大昙花,叫“一夜皇后”的,每颤开一分,便震出轰然一声,像绣花绷子拉紧后绣针刺入的声音,所有细致的蕊丝,顿时也就跟着一震,那景象常令人不敢久视——看久了不由得要相信花精花魄的说法。
我常在花开满前离去,花拆一停止,死亡就开始。
有一天,当我年老,无法看花拆,则我愿以一堆小小的春桑枕为收报机,听百草千花所打的电讯,知道每一夜花拆的音乐。
3 入夜,山中万籁俱寂。借宿寺旁客房,如枕泉而眠。深夜听泉,别有一番滋味。泉声浸着月光,听来格外清晰。白日里浑然一片的泉鸣,此时却能分出许多层次:那柔曼如提琴者,是草丛中淌过的小溪;那清脆如弹拨者,是石缝间漏下的滴泉:那厚重如倍司轰响者,应为万道细流汇于空谷;那雄浑如铜管齐鸣者,定是激流直下陡壁,飞瀑落下深潭。至于泉水绕过树根,清流拍打着卵石,则轻重缓急,远近高低,各自发出不同的音响。这万般泉声,被一支看不见的指挥棒编织到一起,汇成一曲奇妙的交响乐,在这泉水的交响之中,仿佛能够听到岁月的流逝,历史的变迁,生命在诞生、成长、繁衍、死亡,新陈代谢的声部,由弱到强,渐渐展开,升腾而成为主旋律。我俯身倾听着,分辨着,心神犹如融与水中,随泉而流,游遍鼎湖;又好象泉水汩汩滤过心田,冲走污垢,留下深情,任我品味,引我遐想.啊,我完全陶醉在泉水的歌唱之中.说什么”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却道”山不在名,有泉则灵”.孕育生机,滋润万木,泉水就是鼎湖山的灵魂。
4 心的无数无形的绿叶,千年万代一簇簇在我的周围舒展.
我隐附于林木,它们是渴饮阳光的执着的化缘僧,每日从青天舀来光的甘汁,把贮存的看不见的不燃的火焰,注入生命最深的骨髓;从繁花,从百鸟歌唱,从情人的摩挲,从深爱的承诺,从噙泪献身的急切,提炼淳香的美的结晶.
被遗忘的或被铭记的美质的众多形态,在我的条条血管里留下不朽的真味.
各种冲突促发的苦乐的暴风,摇撼散发我情愫的叶片,加添密集的喜颤,带来羞辱的喝斥,忐忑不安的窘迫,污染的苦恼和承受生活重压的抗议.
是非对抗的奇特的运动,澎湃了心灵的情趣的波澜,激情把一切贪婪的意念,送往奉献的祭殿.
这千古可感而不可见的绿叶的絮语,使我清醒的痴梦幻灭,在苍鹰盘旋的天边那杳无人烟,蜜蜂嗡鸣的正午的闲暇里,在泪花晶莹,握手并坐的恋人无言的缠绵上,落下它们绿荫的同情,它们轻拂着卧眠床榻的情女起伏的柔胸上的纱丽边缘.
5 其实,人生的梦想只有两个——一个实现了;一个破灭了。
人生在世,谁没有梦想,谁没有渴望,谁没有期盼,谁没有追求……就像花儿渴盼春的讯息,果实渴望秋的爱意;沙漠渴望流彩的绿洲,草原渴望及时的雨露。一个又一个盼望、追求、梦想,编织着人生的路,让你对前方充满期待,相信明天的天空比今天的更明朗,太阳更鲜亮。
梦想是磁石,人生是铁。
当你终于有一天看到,花儿渴望风来助爱授粉,风却过大,吹落了几朵花瓣时;小花渴望雨来灌溉滋润,雨却过大,淹没了大片禾苗时……才知道世间万物原本不能只有一种结局,有那么多的美梦难成真。梦想,却丰富了人生。
6 希望是永不止息的追求,蕴藏着无穷的美丽与光明,如同雨后晴空的彩虹。怀揣着希望上路,能激发生命的潜能和创造力!
人的一生,都不知道要遇到多少艰辛和坎坷,还有各种厄运和不幸,就因为有那火焰般燃烧在内心的希望,才使我们不甘心被眼前的困难所吞噬,不甘心让暂时的挫折束缚了前进的脚步,从而焕发出生机与活力,锲而不舍地寻觅与追求。
一位哲人说过,保持“希望”的人生才是有力的。
是的,将希望根植在不惧怕失望的渴求中,即使你的人生之路千回百转,你也不会放弃失败,你也会重新调整人生的坐标,再次上路。
7 不阴不晴的天气,乍寒乍暖的时令,一会儿是袭袭和风,一会儿是镑镑细雨,春是时哭时笑的,春是善于撒娇的。树枝间新透出叶芽,稀疏琐碎地点缀着,地上黄一块,黑一块,又浅浅的绿一块,看去很不顺眼,但几天后,便成了一片蓊然的绿云,一条缀满星星野花的绣毡了。压在你眉梢上的那厚厚的灰黯色的云,自然不免教你气闷,可是他转瞬间会化为如纱的轻烟,如酥的小雨。新婚紫燕,屡次双双来拜访我的矮椽,软语呢喃,商量不定,我知道他们准是看中了我的屋梁,果然数日后,便衔泥运草开始筑巢了。远处,不知是画眉,还是百灵,或是黄莺,在试着新吭呢。强涩地,不自然地,一声一声变换着,像苦吟诗人在推敲他的诗句似的。绿叶丛中紫罗兰的嗫嚅,芳草里铃兰的耳语,流泉边迎春花的低笑,你听不见么?我是听得很清楚的。她们打扮整齐了,只等春之女神揭起绣幕,便要一个一个出场演奏。现在它们有点浮动,有点不耐烦。春是准备的。春是等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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